2022年底,千呼萬喚始出來的《阿凡達:水之道》,終於在全球公映,我們第一時間便跑到溫哥華國際村去看了。當時我只知道那是一個關於環保的故事,卻遠遠沒有想到,那也是一齣直指加拿大社會現況——甚至是切中加拿大香港人處境的故事。
在《阿凡達:水之道》中,來自地球的Jake,已經與潘朵拉星人Neytiri結成夫婦,並育有三名子女。為了逃避地球殖民者的追殺,Jake一家逃至潘朵拉東部群島的礁人族部落。一家人開始學習當地漁民的生活方式,並漸漸建立起跨族群的友誼。不能避免地,殖民者的魔爪無遠弗屆,Jake一家和礁人族只好聯手對抗。
當時我只知道,就在國際村電影院不遠處的市中心東區(Downtown Eastside),是大量無家者聚集的著名帳篷城,當中住了很多酗酒和吸毒者,不少更是來自原住民背景的;當時我並沒有想過,加拿大源於英國殖民統治,殖民主義至今仍廣泛遺留下來——而原住民面對的剝削和不平等,較諸潘朵拉星人竟完全沒有兩樣。
在不到兩個月之後,我們認識了人稱Bill Chu的朱偉光,他帶我們參觀了卑斯北方原住民部落的新年半月慶典。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溫哥華原住民的活動,舉行地點就在住所不遠處的PNE。原住民有些膚色較黑,有些則和白人沒有分別,他們原是溫哥華生活日常的一部分。只是我們一直聚居在華裔社群中,往往對他們視而不見。
Bill Chu開始慢慢解釋,他對加拿大原住民的所見所聞,以及30多年來嘗試從事的工作。最初聽到什麼Doctrine of Discovery、什麼Oregon Treaty、什麼Indian Act時,我還感到滿天星斗、一頭霧水。我只是開始粗略感受到,加拿大位居西方七大工業國、一個先進的民主自由國度,理想和現實原來有一段很大很大的距離。
當時我也開始聽見不同的聲音,例如原住民的問題很複雜、原住民拿了很多政府的優惠、溫哥華原住民更可以通過土地致富……但是漸漸地,我開始看見一幅更清晰的圖像:市區或鄰近城市的原住民保留地,處境往往確實會較佳,但郊野和偏遠的、或離開保留地的卻不;與政府和財團緊密合作的原住民酋長,處境往往確實會較佳,但不願合作的、或沒有權力的普遍原住民卻不。
就像《阿凡達:水之道》的故事,毫不複雜;覺得複雜,是因為不想深入了解、不想承認責任、不想表態而已。
然而,當時我卻仍沒有想過,會進一步接觸和認識他們,甚至和他們交上朋友。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,我們又認識了Kerry Coast,一家一人出版社的負責人,專門出版關於原住民和邊緣社群的書,她提到有本關於寄宿學校倖存者的書,希望有機會找人翻譯成中文,向加拿大華人推廣開去——當時我二話不說便舉手認頭,因為從來沒有機會認識本地出版人,或許未來她能能助我出書亦未可料!
過了一段時間,我們才得知愛爾蘭裔的Kerry,早年嫁給一名Mount Currie的原住民,她們的女兒也廿十多歲了——後來見到女兒的真身,有著原住民的顯著輪廓,和Kerry的樣子大有分別。但丈夫因為涉及醉酒和盜竊,幾年前含冤自殺死了——Kerry則總是帶著悲憤和神經質,彷彿一直活在丈夫、以至原住民創傷的罩籠之中。
真正深入內陸菲沙河谷,接觸郊野和偏遠的保留地(包括Mount Currie),則是2023年5月由Bill Chu組織的兩日一夜行程。坦白說,途中匆匆交流的時間很有限、涉獵到的議題很多很多、說的英語我也未能完全聽懂……幸好同行有YY在,她似乎天生懂得和陌生人打交道,且具備香港年輕人少見的謙厚和誠懇。
就是這樣,我們開始深入潘朵拉星的東部,漸漸認識了礁人族,慢慢建立了跨族群的友誼。來自「地球」的我們其實亦是殖民者,問題是要選擇站在「地球」、還是潘朵拉星的一方。在享用潘朵拉的豐厚資源時,是否也能切身處地了解一下當地人的感受……故事只是剛剛開始,未來仍有待大家共同譜寫。